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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,红妆素裹雪山巅

楔子,红妆素裹雪山巅

蜿蜒万里,草木不生的大雪山之巅,白茫茫的雪原与山岩穿越过了云层,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,而此刻竟染上了点点猩红。在这本不该有任何活物存在的极寒之地,一场旷绝古今的大战正上演着,打破了千百年来的宁静。

身穿金色全身铠的男人名叫奥托,阳光照射在他身上被反射开来,让他像是行走在雪原上的太阳一样,向周围散发着刺眼的光芒。他孑然一身,一步一步向前方走去,面前虽有黑压压的人群,却无人敢挡其锋芒,人群反倒被他逼退般一点点后退着。

我就是人群中的一员。

这个一骑当千的男人是号称太阳神化身的奥托·太阳,也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继承“太阳”之姓氏的阳炎战士。

而我,墨荣,是一名暗影祭司,也是此役暗影圣殿的最高领袖。光与影向来是对立的,我理所当然地是奥托所代表的光明圣殿的死敌。

在我的号令下,如同漫天的不详星光,无数黑色的能量球从这边的人群中射出,精准地向奥托投射而去,一瞬间遮天蔽日,将这雪山之巅染上了一片阴云。

而手执阳炎之枪的奥托只是一个横扫,枪尖如烈日的耀光便破开了这阴云,反而吞噬了所有的黑色能量球。

炽烈的光芒丝毫没有减弱,甚至是向奥托面前严阵以待的重装战士们反攻了回去。在爆炸的轰鸣声中,这些身着几百斤盔甲手持巨盾的战士们像是纸片一样,被抛向了身后山谷下的万丈深渊。

奥托的目光穿过战场看向了我,魁梧高大的身形宛如一尊战神,在厮杀后染血的面容依然冷峻,而漂亮的丹凤眼则向外溢出着红色的火焰般的光芒。

我不由得生出一种预感,若是待会儿对上他,我一定也会被他当做垃圾一般打飞,葬身在这美丽却又残酷的大雪山上。

如今我们只剩下了这雪山上的最后据点,本是作为最后的逃难所,是以待他日东山再起的最后保障,却被光明圣殿找到了。在自家门前背水一战,希望这大雪山天险能挡住敌人的幼稚想法,在看到奥托出现之时就已抛弃。虽说在场的全是暗影圣殿精英中的精英,但奥托的战力是超出常规的,就好像太阳神降临一样,人类中的精英们在他面前变得如此渺小,蝼蚁一般不值一提。在这一役后,暗影之名或将会在历史潮流中消失了吧,大家都露出了悲壮的表情,视死如归地瞪着一点点将我们逼向身后深渊绝路的奥托。

站在我身旁的蕾维雅是暗影圣殿的战士长,一直站在后方掠阵的她终于是要出战了。金色的阳光将她漂亮的黑色长发染上一层红色的光晕,配上一身黑色打底、绣满暗金色魔纹的轻甲戎装,竟是有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明艳,无愧于暗影圣殿第一美人的称号了。一如往常战斗的习惯,她在出发前将一头长发绑成一束高马尾,然后却是少有地朝着我妩媚一笑,好像想跟我说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。

“蕾⋯⋯”我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,心中有一些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,却滞于胸间不得而发。

她终是转过头去,毅然抄起了身旁纹刻着暗金盘蛇的长枪,向着不远处的战场前进。

我伸出手想要挽留她,却想不出任何说辞。她作为这里的暗影武士首领以及暗影圣殿的战士长,职责便是守护圣殿,同时也直接效忠于暗影圣殿的领袖——也就是我。在同胞们已经完全挡不住奥托的此刻,最高战力之一的她必须要挫一挫奥托的锐气⋯⋯虽说胜利的机会渺茫,但人的内心里总会期盼奇迹的出现,期盼她能挡住奥托力挽狂澜。

而深知她战力的我却像是被打入冰窖一般,因为我知道她这一去该是十死无生了。

“【暗影圣典·终章·暗黑献祭】⋯⋯!”随着蕾吟唱法术的低吼声,她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,像是一尊炼狱中的修罗一样筋肉虬结,完全没了“圣殿第一美人”的样子。腾腾热气从她轻甲的间隙冒出,在她形成了黑灰色的烟雾,甚至将她脚下周围的积雪都蒸发殆尽,露出了坎坷不平的山岩。

蕾维雅很强,女儿身的她作为一名战士,撇开强大的魔力控制能力不说,甚至能仅凭借一身武艺成为那些五大三粗汉子们的偶像,私底下大家还会尊称她“影武神”。但她不是奥托的对手,即使用上了禁术,燃烧着全身血液换取力量,也不一定能和奥托抗衡多久。

看着蕾渐行渐远的背影,我想起了在圣殿的二十多年岁月里,与蕾一起度过的日子。她其实是我的前辈,比我早入圣殿几年,起初是我的导师,后来成为了我的同事,最后当我接任为圣殿领袖时,战士长的她则理所当然地成了我最忠诚的守护者。

还记得小时候的战火纷飞,“起义军”为了推翻王国联合了北方的蛮族,一路高奏凯歌杀进了王国首都,作为旧王国贵族的父母首当其冲被冲进家门的穿着军服的“强盗们”拖去大街上斩首,那时候我才是懵懂无知的七岁。

在接下来的岁月里,流浪、困苦、饿肚子将我的意志摧毁地残破不堪,现在想起来全都是灰白的艰难回忆。在难民潮中,不可避免地与一起被流放的兄长和妹妹失散了,却在偶然中遇到并加入了暗黑圣殿。暗黑圣殿以旧王国信仰的暗黑神为尊,致力于反抗起义军建立的新帝国政权,因此接纳一切被新帝国政权迫害的旧贵族,甚至是因为战争而受灾的普通民众。在那里,我遇到了我的第一位导师——那个人便是蕾。第一次见到蕾的时候,她也才十几岁,穿着有些过于宽大的轻甲颇有种“小大人”的感觉,但在一起相处后却发现她意外地成熟,无数次包容我歇斯底里的闹脾气。她几年如一的温和笑脸帮我慢慢走出了童年的阴影,帮我找到了我努力生活下去的意义。

暗黑圣殿与新帝国信仰的光明圣殿间爆发了数不清的战斗,我也失去了许多一起加入暗黑圣殿,一起共患难的同僚,仅仅是凭借着过人的魔力天赋存活了下来。最后剩下最亲近的、唯一能倾诉所有思绪回忆的人,是蕾。看着她从少女慢慢成长成了独当一面的美人,我总有种想要一直守望着她,追随着她的想法,或许我对她的情愫早已成长发芽了吧。

蕾维雅在我心中占据了特殊的、不可取代的地位。

看着奥托充满压迫力的身影,我知道就算懦弱如我,也要为了自己的一些信念,或是单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,而自私地抛弃一些东西了。

我推开了周围层层包围我、阻挠我、劝阻我的其他人,小跑着跟上了蕾的步伐。什么暗影圣殿的未来⋯⋯都不在乎了,就算躲避在人群之中,也躲不过灭亡的命运。在这一刻,我更想与她肩并肩,见证这踏向毁灭的未来。

“荣⋯⋯”修罗化的蕾维雅似乎注意到了我,黑气弥漫的目光闪烁,而我却无法透过看到黑气遮蔽后的她的面容与神情,只能通过她的侧脸轮廓,感受她此刻惊心动魄的美。

不过没关系,我知道我们都在那一刹那理解了互相的想法。

“蕾,我会一直陪着你⋯⋯无论如何。”

说着我忍住自己的情绪,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奥托,开始咏唱。

“黑色幻想,逆理之裁决,破灭之光芒⋯⋯吾以吾身为器皿,以吾魂为祭,祈求逆理与破灭之降临⋯⋯”

说着我张开了双手,身边翻滚着不祥的空间震动,一丝丝黑气从土地中渗了出来,发出“丝丝”的嘈杂声。庞大的暗影魔力流不断加速,从远方、从世界各地、从我甚至从未去过的其他大陆汇聚而来,在我周身沿着特定的法阵狂乱地奔腾起来。我能感受到我的长袍上的魔纹在发烫,发出名为“恐惧”的暗色光芒。而我的视野也变暗,阳光再也无法照耀到我身边,像是被吞噬了一样,我的周围漆黑一片,于是我索性闭上了眼睛,仔细感受着这庞大的暗影魔力流。

而蕾维雅则为了拖延住奥托的脚步与他缠斗在一起,我能感受到不远处的他们正挥洒着截然不同的两股魔力流,两种魔力对立的性质使得它们互相碰撞时只会带来毁灭,并一起消散。

“⋯⋯斩灭吾之宿敌⋯⋯【暗影审判·斯提克斯之剑】!”

我与蕾维雅有无数次的相互援护的经验,因此在我法术完成的那一瞬,她默契地向后跳了一大步,以毫厘之差离开了法术波及的范围。

漆黑的魔力流凝聚成一束,将周围的光线全部吸收进去,只留下空洞的黑影。就在我最后一个字吟唱完后,魔力组成的审判之“剑”向奥托飞射而去,顺带着将周围的积雪与山岩都摧毁殆尽,只留下一个有着放射状纹理的巨坑。

法术完成的同时将周围的光线都吸收了,因此我们也看不见奥托所在位置的情况,但我分明看到了奥托面对我的法术时的表情。那是空洞的虚无的表情,像是对这一切都漠视一样毫不在意。我一瞬间只感受到了绝望,就算是用尽我魔力打造的大魔术也丝毫威胁不到眼前的敌人,我本以为我已经接近神的领域,现在却发现我和奥托的差距就像凡人与神的差距,多么讽刺,我们本不是一个认知概念上的对手。

果然,当魔力流引发的狂风渐渐平息后,奥托站在完好无损的突起的岩石面上,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。他手上的阳炎之枪破开周遭的暗影,放出比之前更强的阳炎来,向着仍站在我身前的蕾突进而去。蕾维雅的修罗状态已经维持不住了,只是在一刹那之间便被打飞,却是恰恰好落在了我的身前。

恢复了平常状态的蕾仍有着让我瞠目结舌的美艳侧脸,可是手头那把她平时一直仔细擦拭的长枪已经不知所踪,鲜红的血滴也在雪地上喷洒开来,只过了一会儿便又被吹来的白雪覆盖。而那点点猩红抹在白皙的侧脸与脖颈上,这凄美的红妆刺痛着我的心。

被我抱在怀里的蕾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,我第一次发现她的身体如此纤细,如此弱不禁风,像是随时会在这狂风大雪中被折断。她深情地直视我的双眼,苍白的薄唇被鲜血染红。感受着她冰冷的体温,我还未来得及向她诉说藏在心底的情愫,一柄燃烧着火焰的长枪就已经刺穿了我们,那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炽炎充斥我的双眼,燃尽了一切……

+

不知过了多久,浑身冰凉的我终于感受到了温暖。我就像是婴儿在母亲的怀里,任性地享受着这突如其来、却又顺理成章的温暖。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似乎并无意义,因为我身边只存在纯粹的魔力——暗黑的魔力流……

忽然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,暗黑的魔力?那是什么?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?

当我想要睁开双眼的时候,回忆如浪潮汹涌袭来,冲击着我的脑海。

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,当然也想起了……蕾。

原来我已经死了啊,这就是暗黑神的拥抱么,这一尘不染的、浓厚的暗影魔力。

“嗨!欢迎哦~☆”暗黑神的声音在我耳边轻柔响起,是个有些调皮的小女孩的声音,话说那奇怪的句尾是什么情况。

我并没有余裕吐槽,因为我想知道,蕾是否和如我一般回到了暗黑神的怀抱。

“哼哼,明明跟我在一起还想着别的女孩,阿荣不乖哦~”还未问出口,小萝莉便像是知道我内心所想一般说着,“雅雅也没事,你不用担心。”

雅雅是说蕾维雅吗,我总算是放心了下来。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她,但知道我们以后仍然都是暗黑神庇佑下的信徒,那就够了。在未来的岁月中再世为人的我们若是有缘,会再相遇,从新开始的吧。

“哼哼~阿荣就这么想见到雅雅吗?明明和一直思慕的女神大人第一次见面的说。”

“想!我想要对她说出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……转世后我真的还能见到蕾吗?”

“能哦,甚至我都能保留下你的记忆,保留下你们的容貌,让你一眼就认出她呢。可是哦~可是!转世后你得帮我做事才行。”

“做什么我都愿意!我一直都是忠实的暗影神信徒,为女神大人做事是理所当然的。”

是的,在为了生活挣扎的时候,有无数次都是靠着暗影神大人的恩赐——暗影魔力,才突出重围。简单的信念带给了我源源不断的动力,无论身处何种困境,我始终相信身后有那么一位大人在注视着我,在我危急时刻帮助我。若是说现在能为了这位拥有可爱声音的、伟大的大人献出自己的力量,那才是自我价值的实现。

“……夸奖人家也没有更多好处的哦。”

说着,我身边的暗影魔力开始聚集,在我眼前凝聚出一个人形。这应该就是暗影神大人人类的姿态了吧。

黑色的魔力凝聚出的人形呈现出不稳定的形态,使得暗影神大人的面容虚无缥缈,身材却是意外地娇小,甚至才到我身高的一半左右。漆黑的华丽长裙在无风的空间中被磅礴纯粹的魔力带动着,泛着波浪般的纹路,拂过我的指尖让我精神都为之一振。若是我没记错的话,这分明是被称为“哥特萝莉”的造型,虽然我也是从神殿的友人那里听来的……而那位友人,早已在与奥托之战前就战死了。

神大人娇嫩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,不知何时她已经抱住了泪流满面的我,虽然这个拥抱没有任何触觉,但纯粹的暗影魔力让我感觉十分温暖。

“没事的,阿荣在意的人我都会还给你的。”

“……神大人。请告诉我要为你做什么吧,无论要去往何方我都将为你献出我的生命、我的力量、我的灵魂。”

自己最崇敬的人对自己那么好,让我在一瞬间被幸福感包围了。

“阿荣会去往另一个平行世界……在那里,帮我收集人们的希望即可,那是我作为暗影神的力量来源。”神大人声音轻柔而严肃,“无偿地接受人们各式各样的委托吧,满足他们的愿望,当数量达到一百之时,我将告诉你关于你我的真实……比如,为何我在意阿荣,为何我……爱着阿荣……”

“!!”

神大人爱着我……本该是一句让我震惊的话,却不知为何让我有些怀念,就好像是,我和神大人在很久以前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般……

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,暗影的拥抱渐渐远离我,我分明地感觉到了,我正在前往一个熟悉的、却又崭新的世界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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